翩然起舞

掉入原神坑~

【喻黄】Sleeping Sun(1)

祖柳:

*之前说的那个哨向文,是个奇奇怪怪的《三体》星舰地球pa,向导喻×哨兵天,带一句话双花


*挺久以前码的个开头,想想还是修了修发出来,算是纪念一下我们鱼鱼和天天的萌战吧。比赛这么久辛苦啦,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永远是最棒的大宝贝。


*BGM:nightwish Sleeping Sun 






“爱情就是这样。”黄少天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


 


他们正坐在空旷的战略模拟室内,看着巨大的金属多面体在头顶拢成穹顶,棱角幽幽闪着冷光。密闭的牢笼中没有一丝风,空气在黑暗中沉凝压缩,重力消除系统同照明系统一样没有打开,因此他们得以背靠着倾斜的墙壁,让自己四六不着地瘫在地板上。但这个姿势还是舒服不到哪里去---金属的冰冷透过薄薄布料透入体肤,肩胛骨咯在墙上硬邦邦地疼。黄少天手撑着地,把身子往上挪了一点,仰头吐出一口烟。


 


“每当你觉得它终于有点什么甜头赏你的时候---出巡逻时对面机甲编队的姑娘冲你笑了,塔内部论坛上的匿名告白信看起来像是写给你的,甚至食堂打饭的大妈拿你的盘子时手不再那么抖了---”他打个响指,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灭闪动。“以前那时候是不是有这个毛病?是叫帕什么森不是?那些穿白大褂的看见她真该惊叹,怕不是远古遗留下来的医学奇迹。不管怎样,每当你开始觉得自己的好运气该来了时,总会有人来狠狠扇你一巴掌,把所谓的上级命令甩到你脸上,以毫不委婉的姿态告诉你,你找不着对象,就由我们硬给你塞一个。他们管这个叫哨向精神匹配系统,帮你‘在数据的角度锁定你的灵魂伴侣’。他妈的。”


 


“嗯---嗯。”张佳乐拿鼻音回答。黄少天转头看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货正把个帽子盖在脸上,枕着一卷外套躺得四脚朝天,就差没打个小呼噜了。黄少天拿帽子照他额头抽了一下,才见人迷迷瞪瞪睁开眼,第一件事是伸手抢自己的帽子:“卧槽话痨你还我!这他妈是别人送我的!”


 


“又是孙哲平?”黄少天哼了一嗓子,把帽子丢给他。“你小子倒是幸运,怎么着都比让机器来挑人来得强。反正你俩的事又跑不了,就非急着这时候在我跟前秀?战友情呢张二乐?”


 


“大概被你随着唾沫喷出来了,就在你刚刚对爱情大发感慨的时候。”张佳乐翻个白眼,把那帽子顶在指尖滴溜溜转。“自打毕业以来咱俩就没见过吧?战友同学?你是去的蓝雨不是---唉,真苦了魏首席了。这好不容易能回中央舰一次,本来以为你能消停会来着,哎你说到哪了?帕金森?告白信?扇巴掌?”


 


“滚。你他妈是衣锦还乡秀恩爱的脱团狗,老子呢?”黄少天大怒,手指头几乎戳到张佳乐鼻尖上去了。“---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本剑圣是被逼着来相亲啊!”他往后一仰,赌气地瞪着指间明灭的暗红火光。烟草的气味氤氲在鼻间,是绵长而有些刺激的新奇味道。细碎的烟灰从他指尖落到地上,张佳乐不怕死地吹了声口哨,凑过来也从他衣兜里摸了一根,拽着他的手借了个火。


 


“好东西啊黄少---我瞅瞅,呦呵,真家伙呢?还不是那电子的蠢玩意,从哪搞来的啊?”


 


“老叶那偷的。”黄少天半死不活地答,一边狠狠吸了一口那“好东西”,顿时被呛得咳嗽连连。正如张佳乐说的,这不是电子烟那种自欺欺人的东西。纸卷里裹的是真正的烟丝,从活生生的烟草叶片中提取制成---或者说是他们能找到的,最接近于地球烟草的东西。毕竟在太空中流浪了这么多年,他们连自己还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都不确定,更别提这种散着气味的植物了。但这还是少有且昂贵的东西---至少是他俩这个级别享受不起的。张佳乐啧啧感叹,咂着嘴吐出个烟圈。


 


“真没想到啊---黄少你个子没见长,胆子倒是越来越肥。都学会去首席那偷东西了?就你这样,我看哪有人敢扇你巴掌啊......”


 


黄少天转头看他,只见张佳乐惬意地翘起二郎腿,咬着过滤嘴含含糊糊补完没说出的半句。


 


“不过老魏是肯定敢的,要是你有胆子抗命的话。”


 


“少说句能死?”黄少天对这货彻底绝望了,咚一下子躺回地板上,望向头顶黑暗中的穹顶。室内通常亮着刺眼白光的照明系统没打开,因此暗灰的天花板唯有黯淡的弧光散开,来自于左侧舷窗内透进的星光。宇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缓缓旋转。巨大的气体行星上色彩交融,于身畔拓展出壮丽的星环。身后藏着它羞涩而不起眼的姐妹,灰色的岩石行星在圆环的边缘若隐若现。远处为它们勾勒色彩的恒星只是遥遥一个光点,而更远的远处光亮的星云自黑暗中铺开,冰晶与宇宙尘埃漫漫凝着松散多变的色彩。其间无数个亮点闪烁跃动,幼嫩的恒星在摇篮中睁眼望过来。它们有些或已坍缩凋亡,有些甚至从未成型,而在隔着辽远时空的此刻,它们的光映在他视网膜上,留下的痕迹却永远年轻火热。而即使那些也是假的,黄少天心里明白。曲率推进会让时空扭曲成不可想的状态,那所谓的舷窗不过只是全息屏幕,播放着不知何处的星空的影像。他伸开手,透过五指的缝隙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亮。身下的钢铁巨兽有着深沉而隐秘的心跳,驱动着这场于星海中漫无目的的流浪。耳壳贴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他似乎能听到机体运转的隐隐嗡嗡声,伴着钢铁的呻吟与颤抖。中央舰,人类文明所能创造的最宏伟巨兽,黑暗的森林里遗留的火种。黄少天闭上眼,听觉进一步往星舰的骨骼中探入,脑门上却挨了一巴掌,后脑勺咚一下撞到地板上。


 


“喂。”张佳乐坐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瞪着他。“神游症又要犯了?一直说叫你学会控制,控制......不怪他们催你,我也觉得你是不找个向导不行了。”


 


“哦,向-导-同-志。”黄少天揉着后脑,刻意拖出讨人嫌的长音。“你就是这么安抚哨兵理智的?我可真为孙哲平以后的人身安全担心......”


 


“滚。”张佳乐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嫌弃。黄少天懒得与他计较,脱下外衣揉成一团,垫在脑后重又躺了下去。指间的烟已经将要燃尽,他盯着暗红的光点一寸寸挪移,在即将烧上皮肤时终于放开了手,让它在地上燃成一堆细碎柔软的灰烬。


 


“不该是他的。他根本不该上战场。”


 


他突兀地开口,声音打破沉静的黑暗,在空旷的室内激起幽幽回声。


 


“他们对我说只有他和我匹配度最高---骗鬼的吧。我看过他的数据---简直惨不忍睹。身体素质,反应速度,战斗技巧......都只勉强到了军校的及格线,要按以往的标准他连毕业都难。更过分的是根本没有哨兵安抚训练的成绩---和他进行过精神接触的所有哨兵,给出的评价都是‘令人痛苦’?你告诉我这样的人是个向导?我他妈都比他像个向导!他上了机甲只会让自己白白丢命,顺便连带着我陪葬......”


 


“可这不是‘以往’的时候。醒醒吧黄少。”


 


张佳乐不客气地答,把烟头按熄在一边的墙上。黄少天转头看向学生时代的好友,黯淡的星光堪堪勾勒出青年的侧脸,眉眼间压上沉沉阴影。他的眼神没有聚焦,漫漫凝在黑暗中未知的地方,一边伸手重新扎好被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自言自语般低声道:


 


“你还想怎么挑?能有人就不错了......这两年的向导越来越少,他们自然得拉每一个能沾点边的上战场---要不还能怎样?确切来说,这两年出生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五十个地球年---还是六十年来着?我们已经多半个世纪没能找到新的补给星球了......之前的殖民地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一直没能派人赶上我们。生育率不断下滑,自杀率在连年提升,蓝雨,嘉世,霸图,微草......七大星舰和中央舰加起来能有多少人?一百万顶天了。我甚至听说有人在研制一种新的毒品,通过植入芯片来带给人迷幻与快乐......那些虫子数量倒是怪不少,天天来骚扰也不嫌烦。自从它们从三百年前盯上我们,就一直没消停过。光是上个月就有两艘驱逐舰被端了,连带着几十架机甲与驾驶员......”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黄少天的眼睛。


 


“再这样舰队撑不了多久了,黄少,你不会不清楚。星舰地球已经运转了五百年了,绝对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手上。军部需要每一个能找到的人---如果继续下去的话,我毫不怀疑他们甚至会把普通人塞进机甲,让所有人满世界找补给。我理解你在生什么气,这样的确对你不公平。但没办法---至少与你搭档,他能获得最高的生存几率......”


 


张佳乐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摇摇头,叹了口气,撑着地板缓缓站起来。黄少天换了个姿势,靠着墙壁凝视他逆光的剪影,张佳乐从他身上跨过去,伸手拍拍他肩膀。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求。爱情在那跟前屁都不算,人自个的一辈子和文明比起来也屁都不算。没办法嘛......我们没办法,那些虫子没办法,当初的三体人也他妈没办法。那些有办法的早从这森林里走出去了,哪会轮到像这样躲躲藏藏......”


 


黄少天盯着他晃悠悠推开门,消失在外面散着冰冷蓝光的走廊里,脑袋上倒扣着他那顶宝贝帽子,留下弥漫的烟味与门关上时空旷的回音。他心里闷得慌,很想大喊大叫,很想骂娘,很想拽着张佳乐的领子,冲他吼他妈的老子才不在乎舰队与文明,你懂个屁,又不是你要被硬塞来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向导,从此出任务都要带着这个随时要保护的累赘......


 


妈的。黄少天闷闷砸了墙一拳,被震得骨节生疼。他说的是真话。直白又没法反驳,真话永远是最能惹人生气的混账玩意。


 


枕着卷起的外套换了个姿势,黄少天咚一下躺回地板上,屈起被压麻了的左腿,抬手盯着自己的手腕,咬牙切齿了半晌,终于不情愿地戳开内置个人光脑。


 


透着耀眼白光的光屏在眼前无声闪出,黄少天眯了眯眼,适应黑暗的瞳孔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紧接着他痛苦地倒吸一口凉气---倒不是为着眼角被光刺激出的生理性泪水。滴滴的通讯提示音此起彼伏地响起,疯狂的信息弹窗层层叠叠填满了屏幕。他手忙脚乱地戳了静音,一边提心吊胆地听着走廊上的动静,生怕在这个已经进入宵禁的时刻与一地烟灰一起被抓了现行。所幸似乎无人被惊动,人造的黎明时刻中整座星舰都在安睡。他松了口气,总算肯草草扫一眼铺满屏幕的通讯报告。


 


妈的。黄少天低低咒骂了一句。上百条消息中几乎有一半是军校的老同学发来的,阴阳怪气地---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祝贺他终于找到了向导的喜讯。还有一半来自于师父---这些一眼就能看出,因为魏琛总是懒得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一条条的影像留言中胡子拉碴的男人叼根牙签坐着,尽管现在黄少天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从魏琛脸上阴恻恻的笑来看,他绝对没在说什么好话。还有两三条来自叶修,首席哨兵发来几幅歪七扭八的简笔画,他盯着瞅了半天才看出是一个人被砍了手,掉下来的手里还攥着根烟头。黄少天把它们统统关掉,弹窗从光屏上依次消失,露出了最底下的一面个人简历界面。


 


占了首页半面的是张照片。上头的青年男人看着与他差不多大,面容白净清秀,略长的头发留成中分,对着镜头笑微微的。一副标致的好皮相---能撑得起中分这个发型便很能说明问题,搁在寻常人里头肯定是能引来不少姑娘青眼的类型。年轻的哨兵盯着照片,烦躁地抓抓头发。光是为着对方身上这股子安静的书生气,他看在眼里就觉得扎眼得很,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个人坐在他身边操控机甲的样子。黄少天无声地叹了口气,暗道了无数声作孽,伸手把界面往下拉。


 


“喻文州,男,二十四岁---卧槽比我还大?今年年初毕业于中央军校---这个年纪才毕业?刚出校门就要上战场?观察考核期呢?那些人都他妈疯了吗......”


 


他念叨着,眼光一行行飞快扫过满屏的个人信息。军校用于哨向配对的简历详尽至极,他甚至能读到喻文州喜欢白斩鸡,喜欢纸质笔记本与笔,也喜欢暖色的,毛茸茸的东西......这都他妈什么鬼玩意。黄少天揉着被他心血来潮搞成金色的短发---他也不知道当初上学时是为什么想不开去做了基因改造---一边筋疲力尽地想。身高,体重,出生年月,性格,口味,兴趣爱好......白底上一行行文字扭曲聚拢,发光的像素点在他面前凝成这个人的模样。喻文州......


 


---或者说是他未来的向导。


 


第二天黄少天睡过头了---确切来说,他是被魏琛从训练室的地板上拎起来的。蓝雨号的首席哨兵吹胡子瞪眼,碍于时间紧迫没能把他皮扒了糊墙。中央星舰军部的构造简直错综复杂如迷宫,魏琛几乎是一路小跑穿过层层叠叠的钢铁走廊,沿着塔内无穷无尽的阶梯一路向上,手里拖着个头昏脑胀的黄少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冰凉的地板上睡着的,但他知道的是这个睡姿必定极其不舒服,搞得他整个肩颈处都木木地疼。黄少天一路晃悠着脖子,努力随魏琛的脚步迈动双腿,还没完全散去的睡意让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痛。他抬眼可怜巴巴地去瞄师父,却发现自己正站在扇熟悉的门前。


 


“魏老大---搞什么?不是去带我相亲吗?跑中央塔首席这里干什么?”他假作恍然大悟,赶紧死死扒住办公室的门框。“难不成是老叶那个不要脸的想截胡?相中了剑圣我堂堂英姿?师父您明鉴啊,我的身我的心都是留给蓝雨的,况且哨兵和哨兵注定没有结果......”


 


“现在我代表蓝雨让你滚。”魏琛冷酷无情地回答,并不打算配合他的表演,抬脚踹在黄少天屁股上,让他用脑袋撞开了门。


 


“等等啊魏老大---”黄少天脸贴着地板,晕乎乎半晌没反应过来,等他想起来求饶时,中央塔首席办公室的门已经在眼前被哐地甩上。紧接着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人轻轻“呵”了一声,黄少天身子僵硬了片刻,暗道不好,下一秒便被汹涌而来的烟草气息淹没。


 


“卧槽---”


 


黄少天一声惨叫被闷在喉咙里。充斥鼻间的烟草味道与昨天尝到的有所类似,只不过更为辛辣刺激,明明是无形无质的气体,给他的感觉却像是溺水一般,浓得呛人的气体分子严实包裹着他,无孔不入地往体内钻去。他的视觉在模糊,周围的世界都如蒙上一层水雾一般,明明努力抬着头,眼前的人脸却扭曲地辨认不出来。耳畔传来的声音更是飘忽不定,忽而能听到空气分子的每一次微小震动,自己的心跳响亮如惊雷般刺耳,又忽而像被罩上消音耳罩,只留下一片令人恐惧的寂静。沸腾的化学反应灼伤神经,给脑海深处带来炸裂一般疼痛,哨兵的本能在身体里怒吼,暴躁的血流似乎要冲破血管,他挣扎着移动身体,飘忽的五感下却根本无从确定目标。颈后的腺体更是热得发烫,他恍惚间也能闻到自己的信息素,酸涩的柠檬味不受控制地蔓延,似乎是想要保护他,但在铺天盖地的呛鼻烟味中无异杯水车薪。喉咙深处隐隐有撕裂的痛楚,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大吼大叫,混杂交融的声响中只能辨出几个不成调子的词。他妈的......救我......快放开......


 


此时他看到了那道光。


 


温和的光芒自眼前漫开,安抚着被无法调节的视觉刺痛的眼球。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它---似乎是夏日的凌晨,天未亮之前朦胧的蓝色,透过窗帘柔和地流进房间里。随即他发现,比起无形的光,它仿佛更像流体一般。微凉柔软的物质漫过鼻间与耳畔,如羊水一样安静包裹着他,却全无无法呼吸的苦痛与恐惧。那物质似乎是自己的一部分,透着隐隐熟悉的温暖气息,本该就这样环绕保护着他,为他细致地抚平错乱的感官。黄少天一瞬间觉得自己是死了---除了死亡,哪里还能找到这般宁静温和的感触?他恍恍惚惚,低声自言自语:


 


“我还活着吗?”


 


“嗯。你还活着”


 


给他答复的却是另一个声音。年轻男子的声音如包裹他的光一般温柔沉静,撩动他耳内最敏感的那根丝弦。他喜欢这个声音。本能在理智之前做出了判断。黄少天抬手揉揉眼,视线被泪水浸得一片模糊,朦胧之中淡薄的光透进来。他呆呆愣着,看着眼前人映着光芒的脸庞。


 


“你---你是......”


 


“喻文州。”他能感到皮肤脱离了地板的冰凉触感。有一双手臂拥着他的肩膀,带他依偎在坚实的温暖之处。这三个字节似乎很熟悉,肯定代表着什么,但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只本能地抽着鼻子往暖处拱,将脸庞埋进透着体温的布料中。鼻间萦绕着红茶的气息,那种奢侈的,盛在同样奢侈的雕花瓷杯中的饮料,溢着温暖醇厚的水雾,他只在蓝雨号的庆功宴上见过一回---那是在他的实习期间,带队围堵并全歼了一支中等规模的虫族护卫队。而现在这种气息环抱着他,黄少天认出之前在意识中保护他的物质有着同样的感觉。他也喜欢这种味道,就如同磁铁吸引金属,眼前这个人身上所有东西都似乎莫名其妙地讨人喜欢。他是谁呢?黄少天用残余的理智苦苦思索。自己似乎是见过他......他说了他的名字,喻......喻什么......喻文州?


 


“是你啊。”


 


喻文州半跪在地上,环抱着怀里年轻的哨兵。那人乖乖偎在他臂弯里,似乎还没缓过神来,毛茸茸的金色短发蹭得脸颊有些痒。对方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他刚想继续安抚,却听见青年迷迷糊糊的含混声音。


 


“你就是我的向导,对不对?”


 


“丢人,丢人啊黄少。”张佳乐半躺在宿舍的床上摇头晃脑,将手里的全息壁球扔到对面的光屏上,看着3D投影发出逼真的“咚”的响声,又弹回到他的手心里。“简直是哨兵界的耻辱。”


 


“滚。”黄少天奄奄一息地瘫在墙角,少有地用一个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他实在连嘴也懒得张了---身边横七竖八扔了一地纸杯,个人光脑滴滴尖叫着提醒他血液里的酒精含量过高,被他看也不看直接按成静音。“关爱一下失足青年,能死?”


 


“哎呦呦。”张佳乐显然不想滚,反而还玩起劲了,对着手里的黄色圆球投影声情并茂。“我黄少天!就算是死在机甲里!被虫子的导弹炸成渣渣!也绝对不要向导来拖后腿!”


 


“结果呢?”他痛心疾首地又把球扔了出去。“刚见一面就躺人家怀里亲亲蹭蹭要抱抱了。啧,他的信息素味道怎么样?是不是真香?”


 


“这他妈能怪我?”黄少天惨叫。“老叶那个混球---不就是借他两根烟抽抽吗?谁知道那个不要脸的这么小心眼,故意在办公室里放了那么浓的信息素?卧槽那个烟味---就跟半个星舰都被人点了一样!这不纯粹找事吗这?我一进去就开始犯恶心,就差没当场失控把他那屋给砸了,哪有功夫去管向导不向导......”


 


“人家可是救了你呢。”张佳乐冲他挤眉弄眼。“故事里都怎么讲---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啊。哪有你这么嫌弃人的......”


 


“不过他那个能力还真是吓到我了。”他终于不再折腾那个倒霉的球了,转头看了一眼黄少天。“我也看过他的资料,向导训练的评语是‘不具备普遍意义上的精神安抚能力’。一个向导,要是得到这种评价,基本上就和对情绪敏感点的普通人无异了。但他很显然能与你进行意识沟通,甚至能为你建立精神屏障......这在未结合的哨向中极其罕见,连我都不一定能做到。你确定当时是他帮了你?”


 


“要不是谁?老叶吗?”黄少天隐秘地翻了个白眼。“我相当确定---我闻到他的向导素了。”当时醇厚的红茶气息包裹着他,仿佛整个人浸在暖融融的水雾中......


 


“卧槽?”张佳乐盯着他,不可置信地眨眨眼。“黄少,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喝酒喝的。你就不能少管点事?比学校里的宿管还老妈子......”他不问还好,黄少天一听到这句话,立马连脸颊也烧红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扯着谎,一边随手抓起个空杯子丢他。张佳乐回敬给他一个枕头。正鸡飞狗跳之时,宿舍的门忽然无声地滑开。


 


“张佳乐你给我等着---老叶,不不,叶首席?”


 


“看来你们的娱乐生活真的挺丰富。不错不错,抽空你俩去卫生部那群白大褂跟前表演一下,证明他们对军人抑郁症的担心完全是不必要的......军人唐氏综合症还差不多。”


 


叶修评价道,冷静地挥手挡开一个正朝他脸上飞去的枕头,瞟了一眼张佳乐显然严重不符合卫生标准的宿舍,最终决定无视,只对杵在墙角的黄少天招了招手。


 


“黄少,你过来一下,有任务要给你---别那个表情,不是昨天那种测试......至少不完全是。”


 


“我靠老叶你还好意思提?”黄少天一秒破功,哇哇叫着炸毛。可惜首席哨兵全然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脸不红心不跳,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转身往外走,一边平静道:“那事是我做得不大地道......但测试测试,不经预知的危机才能测出真正的潜能。况且我也备好了抑制剂,万一他控制不住你,随时能给你来上一针。真不行的话大不了我打晕你嘛,反正造不成什么破坏的......”


 


“重点是破坏吗?”黄少天怒吼,引来周围宿舍里探出几个好奇的脑袋。“下次别让他拦我,我不砸了你那办公室就不姓黄!”


 


“话说回来,”他们走进透明的电梯厢内,沿着星舰地球军部的心脏,贯穿整座中央舰的塔一路上升。电梯厢内安静得很,除了他们没有旁人,他猜应该是为长官开通的专属通道。黄少天咽了几口唾沫,犹豫再三终于开口。“他为什么能做到,你懂吧,为什么能......和我那样?资料上明明不看好他的能力......”


 


“哦,这个啊。”叶修并不意外。“我本来以为你早就会问这个问题的。细节还是让他亲自来说比较好......总而言之,”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黄少天。“如果我要告诉你,你们两个是天生一对,你会作何感想?”


 


“我会觉得你该去卫生部查一下精神状态了。”黄少天搓着手臂上竖起的寒毛,胆战心惊地答。“首席,你有权不告诉我,但尽量别讲这种冷笑话成不......”


 


“你可别在他面前这么说。”叶修似乎是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只干咳了一声。电梯门叮咚打开,黄少天发现自己站在首席的办公室门前---那个给他留下极其不好回忆的,差点被他砸了的办公室。室内的灯光偏黯淡,不同于外头随处可见的刺眼亮白。墙上有幅挂画,漆黑的山峦上群星扭曲舞蹈成漩涡。是《星空》。新人类文明的每艘星舰,每个殖民地都会留下的标志,仿佛透过画框,就能看到自己永远回不去的家。占据房间中央位置的是巨大的金属指挥台,上方显示着舰队地球的实时全息投影,七艘恒星级星舰闪着幽幽蓝光,围成环状拱卫着梭形的巨大中央舰。而桌前的椅子上坐着个给他留下更糟糕回忆的人......黄少天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他还是觉得嘴角仿佛牙疼似的不自觉扭曲,而且在喻文州转过脸来之前,他没能成功把它扭回来。


 


“叶首席。”青年站起身来,熟练地对他们敬个军礼。不知是否是错觉,黄少天总觉得他看到自己时,脸上也闪过那么一丝的僵硬。“黄......”


 


“叫我名字就成。”黄少天知道他在纠结称呼---说老实的他自己也同样纠结,于是立马接下话茬,飞快溜到对方身边的空椅子上坐下,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正派姿势,并尽可能地把身子朝远离喻文州的方向歪。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怕这人---昨天的尴尬事想起来还历历在目。他还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梦境柔软甘美,带着红茶与柠檬的香气,结果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与喻文州一起。若是光躺着,事情可能还没这么糟......可他跟八爪鱼似的赖在喻文州怀里,胳膊牢牢搂着人脖子,在衬衫的肩部留下一滩眼泪和口水......


 


他妈的。黄少天想起来那个时刻,就禁不住想抽自己耳光。这场景荒诞得不真实,他当时脑海一片空白,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张佳乐爱看的古老电影中的情节,并且十分确信自己一定错拿了女主角的剧本。只是没有哪个女主角会像他一样狼狈就是了......黄少天是滚下床去的,连带着撞倒了床头的药品柜,在满地狼藉中一边道歉一边冲出了房间,由始至终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喻文州。


 


“始乱终弃的人渣。”事后张佳乐评价他。


 


“咳咳。”叶修敲敲桌子,拿手掌在黄少天眼前晃了晃。“要犯神游症回去犯去。黄少,我刚刚在说什么?”


 


“说我始乱......”黄少天下意识回答,在看清叶修忍笑的神情后差点没吓得蹦起来。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瞅着喻文州,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面前的金属桌上,一边疯狂回想叶修的话。“嗯,那个,说是有任务,有任务交给我们......”


 


“不错。你俩回蓝雨一趟---老魏指名要你们。”叶修敲敲桌面,全息投影中右上角的一艘星舰被放大,冷光映得喻文州的头发黑得发蓝,全透视的投影上他甚至能看到舰体内的人影在匆匆移动。“进过太空没,小喻?”


 


“没有。”喻文州老老实实答,黄少天没忍住,又偷偷瞥了他一眼。“我今年年初刚从学校毕业,现在还在中央舰接受考察与实习,训练只停留于战略模拟室的阶段,还没接到具体服役地点的分配......”


 


“好了,现在你接到了。二十分钟后有艘穿梭艇从三号港起飞,你们搭那个去蓝雨。老魏的具体任务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猜是对右舷方向β12星区的探查。这次不用再当备用驾驶员了,黄少。我刚刚收到技术研发部的消息,有个惊喜,猜猜看?”


 


“技术......研发部?”黄少天愣了半晌---有喻文州在,他的反应速度显然要慢上半拍---突然瞪大了眼睛。“卧槽---是那事吗?他们通过我的申请了?机甲有着落了?我能有自己的新机甲?”


 


“你们的新机甲。”叶修纠正,伸手点了点投影,让漆成银白与暗蓝的钢铁巨兽在他们面前放大。“喏,你一直死缠烂打要的夜雨---什么起名字的趣味。百分之八十的强相互作用力材料外壳,全效率曲率引擎,最高级别的火力配备,以及专门为你精神阈值调整的精神网。够意思了吧?”


 


“卧槽我现在就去给科技部送锦旗---”黄少天本来的一肚子疑惑全被机甲挤到了脑后,兴高采烈地跳上桌子,隔空给自己的机甲投影一个夸张的拥抱。随即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僵在了原地:“等等等等?‘我们’的?这应该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叶修冷静答道,伸手把他从控制台上拨拉下去,随即转向一边静静看着的喻文州。“那个,文州啊,按理来说你也该有配套的辅助机甲,但现在这个情形你知道的,资源严重短缺嘛......黄少这个都是老魏给他破例要来的。再说你之前也没什么实际驾驶经验,真正上了机甲不免有风险,你看夜雨的精神网特意设计成双接口的了,你先负责专心帮黄少调控精神力,等适应了再说辅助作战这码事。你能接受吗?”


 


绝对不能。要是在这的是张佳乐---或是其他什么他认识的向导,黄少天猜他们早就炸毛了。战场上向导的职责主要是辅助哨兵不假,但单纯的精神调控已经是许多年前的过时策略了。第一代发生异变的向导也许确实需要与他们的哨兵待在同一架机甲内,无时无刻监控着当初尚在初步研发中的人机精神交互系统。但经过几百地球年的发展,向导们早已被允许了拥有自己的机甲,并通过与哨兵的共感能力进行密切的配合作战。更重要的是,向导的能力使他们得以在精神层面上进行一定的干扰,从而对虫族的生物感应交流造成威胁---这也就是为什么向导机甲一般拥有独属的大范围精神网。而与他共用一架机甲,无疑是在全盘否定对方作为向导的战术价值。更糟糕的是他能听出叶修的话里绝对不含小瞧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实话实说而已---偏偏是最伤人的一种。他看看空中悬浮的投影,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愧疚,又为自己的愧疚焦躁不已。但喻文州看起来显然要比他平静许多,只点点头应道:“可以。”


 


“那就好。”叶修看起来松了口气,拍拍喻文州的肩膀。“绝对不是针对你啊小喻,其实夜雨的辅助机甲已经在设计中了,要搁往日肯定能给你批下来......但是没办法啊。没东西来做啊,研发部那群人天天来向我哭穷,好像我点点头就能凭空变出来强相互作用材料一样......”


 


“好了,不跟你们瞎扯了。”叶修幅度很小地摇摇头,挥手赶人。“穿梭艇十分钟后降落,你们有十分钟的时间去收拾东西,若是到时候没赶上,就自己给我飞过去,听明白了没有?”


 


黄少天磨磨蹭蹭地赖在椅子上,低头假装捣鼓衬衫下摆,揪着那布料捏来捏去,眼看着喻文州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立马弹到叶修桌前:


 


“老叶,你跟我透个底,魏老大到底要我---我们去干什么?”


 


“卧槽---”叶修正专心点烟,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没把衣服烧个窟窿。“你怎么还在?去去去,滚去收拾你的行李,宿舍里的东西不想要了不是?”


 


“不要不要,你们捐给军校贫困生吧,告诉他们是来自杰出前辈的礼物。”黄少天随口答,眼光牢牢锁在叶修脸上。“说实在的,我都被你们这一套给整懵了,你不觉得这都太急了吗?我觉得我精神状态还不算糟啊,为什么非这么急着给我找个向导?而且这么快就去出巡?新结合的哨向在执行第一个任务前不都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期?况且我们还没结合......我昨天才见过他第一面啊!他又没有实战经验,连进太空的许可证都没有。魏老大为什么非得向你指名要人?更何必非要我?而且按规定来说少校军衔以下不许拥有自己的专属机甲......这算什么,打个巴掌再给颗枣?还是科技部有谁暗恋本剑圣?”


 


叶修看着他。全息投影的黯淡光芒映亮首席哨兵的半边脸庞,眼瞳沉在深深阴影中看不出神色。褪去了平日吊儿郎当插科打诨的不正经劲,黄少天猛然发现他近来瘦了不少,眼下鲜明的黑圈竟隐隐透着憔悴模样。一种他从未想过会在叶修脸上看到的神情......他突然想到张佳乐昨晚的话。五百年的星舰文明,在群星间飘荡了五个世纪的火种,现在在他们这一代的手中摇摇欲坠......


 


“你想得美。”叶修伸个懒腰,将自己靠在宽大的座椅上。椅背随着他的姿势调整出最舒适的形状,黄少天看在眼里,有种莫名的不安感,仿若在看着陷在粗粝的大理石中的一尊雕像。“打个巴掌再给颗枣,那也得树上结枣才行。你觉得太急了,没错,所有人都觉得太急了,但实话就是,这树已经快死了......”


 


“降低适婚与生育年龄,提高退休年龄,军校疯狂扩招,探查队大规模组建,连标准航行速度也加快了......最近这两年的政策你没发现吗?都是越来越着急了......毕竟都六十年了。六十年里我们一直没能找到适合殖民与资源开采的稳定行星,只能从小行星与陨石中勉强提取些渣子。你知道当初的中央舰设计时,理想条件下可持续运行时间是多少年吗?”


 


“一百年。”他没等黄少天接话,自顾自往下说。“而这可是理想情况---现在我们面临的不只有舰体的老化与磨损,还有对其余舰只的支援消耗,以及应对虫族不间断的骚扰。据科技部那帮人推测,若是再过这么长时间,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能源矿产的话,星舰将失去动力源,我们会永远在宇宙中漂游......一直到舰身解体,死在真空里。”


 


叶修将两手食指交叉,比出“十”的字样。


 


“我们等不起了。实话跟你说吧,你以为塔里这么好心帮你们安排对象呢?没时间再等年轻人成长了......现在各大星舰现在都在跟中央舰要人,准备进行最大规模的探索行动。未结合的哨兵向导不具备单独上机甲的能力,所以管你们毕业没毕业,现在在哪服役,都要被分批次召回中央舰,强制进行哨向精神契合度配对,一旦结合成功便要被编入探索分队里头,不惜血本也要找到金属与能源矿。上头做了最坏的打算,若在未来一年内还是不走运的话,他们准备命令星舰地球解体,以中央舰的资源来修补七艘恒星级,供它们各奔东西......”


 


“所以啊,”他在黄少天惊愕的眼光中,沉沉叹了口气。“年轻人,好好干吧。我说了,蓝雨负责的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到过消息,你们要探索的那片星区,在初步扫描中得分超过百分之二十,意味着有高于五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存在可利用星球......同样,那块地方的虫族出没痕迹也相当频繁。”


 


“哦,还有。”黄少天正转身往外走时,听到叶修突然开口。他回头看去,办公室的窗户被调成了暗沉的茶色,首席哨兵斜倚在指挥台上,让黯淡的光线在窗上投出单薄剪影,手中香烟暗红的火光明明灭灭,袅袅升起的烟气盘旋又散去。他突然发现自己从不知道叶修的过去,也很少好奇过这一点---这人似乎生来就该是他们的首席,永远冷静而强大,闲暇时间却总喜欢叼着根烟跟他们这些小辈插科打诨。他也是个哨兵,不是吗?他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曾有过这些细枝末节的烦恼?是不是也曾有个向导跟在他身边,会在他精神不稳定时贴着他额头安抚?可还没等他细想,思绪便被对方的话打断。


 


“你或许觉得这都是官僚主义的谎言,但匹配系统的可信程度是相当高的。当初政策下来之后,老魏第一批就挑了你前来,为的就是能让你拥有最大程度上的可选范围。纯靠数据来讲,喻文州确实是最适合你的向导。我知道你不太相信---我们也不太相信,但这的确是事实......就这一次,至少给他一个机会吧。毕竟时空无常,有些人一辈子只能遇见一次,弄丢了就是再找不回来了。”


 


黄少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办公室的---老实说,他甚至有些惊讶自己是怎么找到去三号港口的路的。舰队内部通行的民用港口多是半开放式的,站在起落甲板上,能看到被围成半圆的一角天空。没有光亮,也看不到群星。穿行的各式舰艇是黑暗中唯一的星光,在身后拖出彗尾与轰鸣的动静,气势汹汹的风掀乱头发。而那个人在他们的那一艘小艇前头等着,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舰载服,肩上背着个旅行背包,与两手空空的黄少天形成了鲜明对比。黄少天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脑海里一团乱麻,叶修的话零零碎碎在耳畔回响,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刨根问底。他不知道喻文州对这些事知道多少,也没想好能跟他说些什么,说到底他还对这个很可能与自己相伴一辈子的人一无所知。于是连与生俱来的找话题技能都停留在冷却中,他只能伸出手---那只手他悄悄在裤子侧边擦过许多次,以免掌心被渗出的薄汗濡湿---干笑着:


 


“哎,那个,还没正式打过招呼吧,我叫黄少天---尽管你早就知道了是吧。柠檬那个颜色的黄少年的少天空的天---可不是多一天少一天的意思啊。以后就是---”他卡壳了一下,拼命在脑海中搜寻合适的词。“咳,搭档了,请多多关照,关照啊。”


 


这一串话说到最后他都心虚,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躲开视线。幸好喻文州脸上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神色,只安静地与他握手。


 


“喻文州。喻意的喻,文字的文,三杠加三点的那个州---不是用鱼煮粥的意思。”


 


紧贴着自己手掌的那只手修长而白皙,指尖带着微微凉意,指甲被修剪成漂亮的圆弧。该死,还是出汗了。黄少天觉得耳朵尖烫得要命,只顾着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掌,半晌才听出来对方应该是在有意开玩笑,于是耳朵更热了,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又过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把手抽回来了---


 


“准备起飞了,前往蓝雨号,小伙子愣着干啥呢,上来啊。”


 


驾驶员的声音拯救了他。黄少天慌忙松开对方,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上阶梯,拼命祈祷着对方没看到自己的脸有多红---皮肤白就这点不好。他愤愤地想。早知道就多做几次人工日光浴了。喻文州跟在他身后登上舰艇,左转进入运载舱,一进门就差点撞上了愣在原地的黄少天。


 


“卧槽---老叶坑我呢这!这不是艘载人艇啊!怪不得看着这么不对劲!敢情本剑圣得和土豆白菜一起回去---”


 


“看不起蔬菜啊,小伙子?”飞行员从驾驶舱探出脑袋,慈眉善目地问。“平时天天营养膏不容易吧?这些玩意到市场上可比你俩受欢迎呢,嫌弃什么嫌弃?”


 


“我觉得这样有失公正。”黄少天瘫在货舱后方的备用折叠座位上,在被塑料薄膜捆成堆的白菜中间艰难地伸开腿。“不过他说的还真有点对......要是魏老大看见白菜和我,我想都不用想他会先选哪一个......”


 


喻文州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黄少天诧异地看他一眼,只是还不等他能说什么,尖锐的起飞提示音便在机舱内震响:


 


“滴---滴---”


 


头顶上的灯光一时间全暗下来了,唯有土豆堆上的塑料膜映着蓝幽幽的反光,衬得喻文州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瞳仁深沉如窗外辽远的星空。黄少天不由得冲他咧嘴微笑,为之前那个笑话的尴尬做出补偿。紧接着机舱开始震动,引擎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气流声与钢铁的摩擦声中他们冲向通向天空的港口。简直是对听觉的折磨。民用设备就这点最讨厌。惯性将黄少天压在椅背上,他也没心思逗喻文州了,皱着眉头紧紧按着耳朵,努力忽视被震得发疼的鼓膜。


 


“别怕。”


 


忽然耳畔传来微凉的触感,他似乎听到有人轻轻低语,黄少天愣了片刻,才发觉那是喻文州的手指。那人将半个身子探了过来,在巨大的惯性下挣扎着伸手拢在他耳朵上。和之前握在手里的触感一样,柔软且干燥。黄少天不自觉想着,随即便感觉自己倒霉的耳朵又一次烧了起来。还未等他开口,便觉得有似曾相识的物质漫上神经末梢。与之前一样的,柔软的蓝光包裹着他,细致地为他抚平躁动的听觉。神经递质灼热沸腾,轰轰烈烈的化学反应在脑中燃烧,而那温和的流体将它们尽数压下,在意识深处的未知之处覆上安稳的屏障,让那些令人痛苦的高亢噪声滤成柔和的背景音。喻文州的脸庞在他面前放大,沉黑的眸子倒映着他的影,他看见那双薄唇轻轻掀动,暖热气息随着低柔的人声溜进耳孔---


 


“少天,没事了。”


 


紧接着舰身陡然一倾。穿梭艇终于摆脱了星舰人造重力的束缚,带着席卷的气浪冲向头顶半圆的开口,将自己裹进了黯淡的星空。喻文州本在专心替他安抚精神,不留神间身子猛地一晃,幸好有安全带扣着没跌下去,只是本能地伸手往下一撑。哪想黄少天的动作比思维还快,下意识地也探出手,一把接住那只手,咚一下把人按回椅背上。


 


“哎别动---”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马脸颊又烫了起来。喻文州的手靠在他手心里,被他十指相扣地按在人肩膀上。黄少天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隔着薄薄布料透到两人相贴的皮肤上,一时间他牵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干笑着揉揉鼻子,借机把手抽了回来,没话找话地飞快念叨:“哎吓死我了,你没忘了带安全套---卧槽套安全带!安全带好啊,有安全套---安全带就没这么容易搞出人命来了。尽管这种老式的实在太过时了,等上了机甲我给你看最高防护级别的安全锁定系统,据他们说能在百分之十恒星能级的爆炸中保持稳定......”


 


“嗯。谢谢少天。”喻文州把手插回口袋,带着笑应道。这个称呼又惹了黄少天一身鸡皮疙瘩,但很奇怪,他想不出对方能叫自己别的什么。直接叫名字或职位显然太生疏,跟别人那样叫“黄少”吧,可他还不是别人啊。黄少天琢磨着,一时间又无人说话,货舱内气氛重又凝固起来。他许久没经历过这种怎么也找不到话题的时刻了,偏偏一遇到这人就发慌,一时间觉得浑身不自在,偷偷在眼睫毛底下瞄喻文州,却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冷场,靠在椅背上安静地闭目养神。黄少天在心里哼了一声,也闹不清自己在别扭什么,干脆转头望向舷窗外面。


 


漆黑的空间在一墙之隔的外面遥遥展开,如一张透着纷乱光线的地毯包裹着他们。星舰的标准航行速度在零点七个光速左右,因而远处星团的光芒皆被奇异地扭曲扩散,在被拉慢许多倍的红移中显得黯淡而怪异。而暗灰色的钢铁巨兽在他们身后漂浮,利齿与爪牙静伏等待。从这个角度扭头看去,只能看到舰体的一角,巨梭的边缘在视野内流畅滑过,融在黯淡的宇宙背景中。而正在航线的前方,有巨大的阴影当空罩下,一寸寸将小小飞艇吞没其中,在他的窗沿上拉出弯曲的弧线。黄少天极力抬眼望去,头顶上战舰的腹体遥遥在望,无数机甲与舰只带着流光起起落落,映出舰身淡白的轮廓。而如它这样的庞然大物还有六艘,正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保持同速航行。七艘恒星级战舰组成的防御环拱卫于中央舰周围,自从航行历五世纪前自太阳系启程,它们便一直承担着这种职责,以装载的无数机甲,导弹与小型战舰,以及世世代代军人的性命,立誓守护载着平民与其余地球生命的中央舰,人类最后的母星。这种策略在最初的日子里曾被多次诟病,那时曾有反对者认为导弹与机甲在黑暗森林的神面前一无价值。黄少天曾在历史书上读到过。他们或许是对的罢,然而森林里不只有神,更多的则是可悲的猎人与猎物。当初的三体人算一个,在航行途中碰上的虫子又算一个。他不知道还有多少这类文明以舰队的模式在宇宙中苟延残喘,但他衷心希望人类不会遇到更多......这一片森林已经够拥挤的了。


 


货载穿梭艇轻巧地转弯,朝他们的目的地飘去。各式舰艇身边飞快擦过,在那些庞然大物间划出多色的光亮通路。他凝视着这片地球的遗迹,不由得想起了蜂巢。那些八角的隔室是蜜蜂所能建造的最伟大事物,而这些舰艇是人类的......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蜜蜂要比他们坚强许多。以往在地球上时,这种无处不在的小昆虫没这么容易赶尽杀绝,他们可就不大一样了。指尖下金属的舱壁冰冷而脆弱,黄少天揉揉眉心,突兀地开口:


 


“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我是说,来当个军人,当个向导。”


 


他不知道喻文州睡着了没,不过应该是没有,因为他很快听到了答案。那人的声音轻而温柔,响在耳畔像是在听情话:


 


“我以为哨兵和向导都不会有选择的。”


 


“一般人没有---比如我。像我们这类的残次品,不进塔里就只能等着哪一天在自己的感官中淹死。”黄少天转头看他。喻文州靠在椅背上,眼瞳里映着他与窗外的流光。“但是很显然你不一样。我不知道你的能力有什么蹊跷,但你的向导特质并不起眼。若是你着意隐瞒,我想他们注意到你的概率应该不大。”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双深邃的暗蓝眼眸。“这么说肯定冒犯到你了,我很抱歉,但作为你未来的哨兵---可能的哨兵,可不可以允许我问一句,你为什么不去做个普通人---最多对情绪敏感一些,不会影响你生活;而是选择来军校,来冒这份随时丢命的风险?”


 


“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出乎他意料地,喻文州几乎是立刻答道,语气若有所思。“当我发现自己有这份潜质的时候,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应该去报道---一部分是因为责任感吧,一部分是因为他们宣传的所谓灵魂伴侣的许诺。”他轻轻笑了起来。“还有很大因素是小时候的叛逆期。不知道你查过我这方面没有,少天。我父亲是个向导。”


 


“但我母亲不是他的哨兵。”似乎是知道他想问什么,喻文州继续说。“这种情况相当罕见,很少有哨兵与向导会选择旁人作伴侣。我不知道他的哨兵出什么事了---这在家里一直是个禁忌话题,但很显然他们的婚姻并不完美......我记忆中就没见过他们说过几次话。只有一点上他们保持惊人的一致,都反对我参军。但我实在想摆脱那个家,又多多少少对父亲过去的军旅生涯有些向往,于是便去报了名,并且幸运地一路都没被刷下来。”


 


“过一段时间你大概就会痛恨那个没把你刷下来的教官了。”黄少天说。窄小的座舱被黑暗笼罩,擦过的舰只带着一闪而过的流光,将窄小的座舱内映得明暗变幻。他们都靠在椅背上,在咫尺之隔侧脸望着彼此,看着对方的脸庞上投下跳跃的光影,眉骨与睫毛的阴影拉长又缩短,眼眸里自己的倒影明灭闪烁。这个距离说长不长,他能闻到喻文州发梢上洗发水的淡香,可要说短也不短,至少找不到假装不经意碰他一下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十分想碰对方一下,或许是气氛使然,抑或是该死的信息素在血管里尖叫。怎么样的触碰都好---肩膀轻轻撞上,手肘轻轻擦一下小臂,或者再腻歪一点的牵手,总之能感觉到喻文州的体温就好,给他一点哪怕微不足道的安慰,让彼此在这个荒诞的宇宙中至少拥有一个确定的点。这种莫名的焦躁感让他很不舒服。黄少天心烦意乱地伸手抓抓头发,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却被轻轻握住。


 


“少天。”喻文州冲他眨眨眼。黄少天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对方捏了捏。“你在想为什么我的能力在你身上管用,是不是?”


 


其实他还真不在想这个。黄少天盯着交握在自己膝上的两只手,一时间什么也没法思考,只觉得掌心在体温熨帖下烫得要命,不一会汗水便浸湿了整个手掌。这个动作本应该是狎昵得很,要是搁别人身上,指不定现在已经被打晕和土豆塞一堆了。但是喻文州做来却再自然不过,仿佛曾有过千百次的默契一般,无言地传达着温暖的安抚。他们向导学校还教读心术不成?黄少天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地应道:“是啊是啊,总不能还真有什么灵魂伴侣,然后天生一对天造地设天雷地火吧?”


 


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了自己在说什么,仿佛下台阶时忽然踩空,心头猛地一震。


 


“---那到底是为什么?若是你能做到在未结合的状态下为我构建精神屏障,这种能力绝不可能只得到‘及格’的评级。是你在隐瞒,还是军部在隐瞒?”


 


“冷静,少天。”喻文州又捏了捏他的手指,眼眸低垂,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字眼。“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相信人类间存在一种天生的,由现在还无法理解的力量决定的联系吗?类似于---所谓的灵魂伴侣一类的东西?”


 


“是,我信,我还信上帝有一天会扔块二向箔替我们碾死虫族呢。”黄少天随口答,在看清喻文州的神情后吓了一跳。“不是吧喻文州?那玩意不是军方用来宣传的噱头吗?也就是骗骗十几岁刚觉醒的小孩,好提高点报名率......人类至今连灵魂是个什么玩意都没法证明呢,怎么能知道这东西一定得找个伴?你体内那些倒霉催的化学反应决定了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什么未知的力量......普通人的感情是基因想要传递下去的自私愿望,而哨向之间的连接是残次品之间的相互吸引,经由大脑的欺骗让人去渴望它们。我以为每个人都明白的。”


 


“或许吧。”喻文州目光闪了闪,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惊讶,平静地说。“但人类大脑工作的机制还没有被完全了解。我们不知道哪些量子碰撞结合产生了想法,也不知道这些想法是如何以‘精神力’的角度被表达出去。哨兵与向导在三个世纪前便已经出现了,但我们还是无法完全摸清所谓精神链接与共感的原理所在,只是如原始人钻木取火一般将它们粗劣地应用于人机交互上。我们可以在精神阈值的方面为每个哨兵或向导找到数据上最完美的伴侣,但却丝毫不理解这种数据出现的理由,以及它所意味着的哨向关系确切的含义。或许百年后的人类看我们,就与我们看旧地球时代那些相信灵魂神赐的古人一般可笑。”


 


“其实他们的评级是对的。作为一个向导,我确实不具备‘普遍意义上的精神能力’。我没办法进行大范围精神感应,也没办法为大多数哨兵提供哪怕最基础的感官调节......”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让我毕业了。原因是我不是缺乏能力......而是能力限制太大。大部分向导都拥有广泛的感知能力,能与不同精神阈值的哨兵产生感应。但我不一样......大概是因为我只有一半的哨向基因的缘故吧,我只能感应到一定阈值以上的精神力,而这个感应范围还相当窄,甚至大部分哨兵在我看来和普通人无异。如果把向导比作接收器的话,我就是和发射器永远不同频的那一个。”


 


“但感应范围小也有好处。”对上黄少天疑惑的目光,他补充道。“那意味着在这个范围内,我的调节精度相当高。实现共感什么的很简单,甚至能为初次见面的哨兵构建精神屏障......”


 


“等等等等,”黄少天眨巴着眼,努力理清思路。“所以说灵魂伴侣的意思是---这么多年只有我能与你的感应范围合拍?别逗了吧---统计角度上来讲这也不可能啊。比我精神力高的人又不是没有,像老叶啊周泽楷啊那几个,你也不能---”他忽然有些卡壳,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么说别扭得很。“你也感应不到他们?”


 


“我说了,我能感应到的范围很窄,高出这个范围的也不行。对有些精神值接近的人大概能有点感觉,但没有一个能实现正常的调节的......”喻文州带点无奈地笑了,看着他的眼睛。


 


“没错,这么多年里,你是唯一一个精神域与我完全契合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你的确算我的灵魂伴侣---不管你信不信这种东西存在。”


 


喻文州拍拍他的手背,将手抽了回来,若无其事地静静笑道,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对话,留下了一个攥紧手掌百感交集的黄少天。他有一肚子话憋在嗓子眼里---比如他着实怀疑这个解释的真实性---这简直违背了教科书上对向导能力的界定。但喻文州为他建立的精神屏障确确实实证明了这点---现在那东西还罩在自己的听觉神经上。话说那军校的教官到底是吃什么塞了脑子,这么重要的信息竟然不给写在简历上?一会又漫无目的地想着,如果喻文州当初没选择来参军,他现在身边坐的向导该是谁呢?那个愚蠢的系统会将什么人带到他身边?他偷偷瞄着身边重又闭目养神的向导。喻文州的睫毛又密又长,在眼下映出沉沉的影,于流光飞转间闪动如蝶翼。他不禁手欠地想碰一下它们,刚把手伸出去便意识到了不妥,于是半途拐了个弯,轻轻搭在对方衣袖上。


 


“那你接受我吗?我说,不是出于什么精神匹配的原因,你自己本人愿意接受我吗?作为你的哨兵?”


 


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假作不动声色地随口问道。


 


“我以为该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我。”喻文州闭着眼轻声应道。


 


“我理解少天一直对这个安排很不情愿---毕竟我的简历着实不出众,没人会想要一个吊车尾拖累自己生存的几率。但是于我自己而言,出于我个人自私的心愿......”


 


他反手扣住了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骨节上的硬茧。


 


“我很庆幸我是个不正常的向导,也很庆幸这样的能力能让我遇到少天。”


 


“唉,算了算了,聊这些干什么,反正现在怎么样都是咱俩,横竖不如先搞搞试试。”黄少天飞快地打断他,祈祷黯淡的光线下喻文州看不出他脸有多红。“不过我警告你,过一阵子你可能就后悔了。你不知道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多危险,若我拒绝了你,你大概就不用出去拼命了吧......”


 


“也许吧。我没面对过真实的战场。”喻文州转过脸来看着他,平静地说。“我不知道生死关头自己会想什么。但至少是现在,我觉得这是该做的。有句话我很喜欢。人们的大多数悔恨源于当初没做的事,而不是做错的。”


 


他仰起头,同黄少天一道,看着窗外闪过的流火汇聚成海。星舰的圆盘状舰身在眼前放大,白亮的舰身在漆黑夜空中悬浮。有如细小的浮游生物依附巨鲸,他们乘坐的小艇缓缓贴近星舰,同身畔许多起落的舰只一起融成绚丽的光带,让那钢铁巨兽将自己庇护。黄少天眯起眼睛,将视觉调动到极限,耀眼流光中印在舰体中心的符号隐隐可见。蓝色的六芒星被一剑贯穿,六边的棱角冷光尖锐。驾驶员的声音在货舱内响起,打破一室寂静:


 


“欢迎来到蓝雨号,小伙子们。”




---TBC







评论

热度(226)